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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，不知从何时起，顾宛央的待人接物都多了几分谦逊，少了那股傲气，似乎，是整个人由内而外的一种沉淀。
无论面对下属还是往来的客商，她言语举止都给人一种稳如泰山的持重，让人不由自主地去追随和信服。
收敛了早些年的倨傲凌厉，她周身不再高阁耸立，时常，还能见到几个分地的掌柜大胆上前，与她交换看法。
这就好像，原本只有华美的玉石琢去了尖韧的棱角，打磨出温润的光泽。
诚然，这世间所有的改变都有源可溯，而绝非偶然。
顾宛央心里知道，她的渊源，就是他。
那个看起来温软实则坚韧的男子，是他，让她一点一点，变成了一个更好的人。
推门走进屋里，她来到床边，看他正独自望着窗外愣神，“小词，来吃些东西。”她轻轻唤他回来，没有端碗的手拿起勺子，舀出一口粥递到了他嘴边。
他轻轻蹙蹙眉，强忍着不适将那一勺粥咽下去。
可是下一刻，他伏在床边一呕，那刚下肚的粥又被吐了出来，而一早就打圈在眼眶的泪水借此机会扑漱漱地滑落，如玉珠坠地，每一滴都敲打在她心尖上。
“小词！”她紧张地放下粥碗扶住他，待他气息平稳了，这才又端来粥，狠了狠心，终是道：“小词，再试着喝一点。”
他重新坐起身，颊边泪痕未干，“真的，不想喝了……”
她心下焦急，担忧他的身子，又寻不到劝慰的方式，只得道：“你不想喝，肚子里的宝宝却要吃东西，来听话，再试着喝几口……”
她说着再次递出勺子，却不料他挥手一挡，不止那一勺粥洒在了床上，就连那满满一碗也尽数翻到在地。
“宝宝，宝宝，每天喝药是为了宝宝，按时休息是为了宝宝，就连强迫我吃饭也是为了宝宝，妻主，是不是有了宝宝，我就什么都不是了？”
他颊边流着泪水，眸中满是对她的控诉。
她愣愣站在原地，看着洒落满地的粥，也看着自己一腔关心被曲解误会。
“我……”她张了张口，却半晌没吐出一句完整的话。
面上淡然，一双凤眸眸底早掀起惊涛骇浪，原来，她这些时日拼尽全力挤出来的时间，他都是这样理解的？
因为孩子？
原来她是因为孩子才起早贪黑忙完商行的事情，只为白日里能多出时间伴在他身边？原来她是因为孩子才呵护他照顾他对他好，将他的一切需要都放在首位？
天大的笑话！
她是渴望着孩子，因为这是和他生的，可他若不愿，那她就是违抗母亲忤逆族长，也绝不会强迫他半分！
因为她很清楚，她的重生就是为了他，所以不会有任何人任何事比他更重要。
只是如今，为什么事情突然就变成了这样？为什么她满心期盼的骨肉成了他们之间的阻碍？
眼底几番变换，她最终一言不发地转过身，抬脚出了屏风。
床畔，慕词一个人怔怔坐着，微微动动自己刚刚打翻粥碗的手，又无力地任之垂在了床边。
他不知道自己最近是怎么了，不仅在吃食方面越来越挑剔，就连脾气也越来越不好。
很多时候，那莫名的火气突然一下子窜上来，他总忍不住说一些自己听了都觉得不可置信的混账话，事后又在心间懊恼这一通无理取闹。
就如现在，他看着这空荡荡的屋子，想起她转身而去的漠然，心间不可抑地生生一痛。
这一次，她是真的，受够了他罢？
颤颤合上眸子，他蜷起腿，双臂环上双膝，将脑袋深深埋了进去。
他不是一个好父君，吃不下去东西，没办法让宝宝在自己肚子里健康成长。
他也不是一个好夫郎，随随便便就发脾气，平白惹得妻主心生不悦。
不多时，推门的声音再次传来，晃眼的功夫，便有人走进了屏风。
他不敢抬头，不愿被人瞧见了这股子狼狈。
可来人显然不容他继续这样下去，她伸手揽过他的肩，指尖挑起他下颌，“小词，别哭。”
轻柔地为他拭去颊上的泪水，她轻问：“多少吃点东西好不好？”
他不回答，只双眸一眨不眨地看向她，然后伸出手，紧紧扯住了她的衣袖。
察觉到这个细小的举动，她心间悄然一动，将他整个人更紧地按在了怀中。
手掌轻轻抚过他的脊背，她另一手又端来一只大碗，“刚刚，我让阿影重新给你熬了汤，小词，别再瘦下去。”
我想要你，快些胖起来，然后平平安安地产子。
他在她怀中微微抬首，水雾迷蒙的双眸看向她，不期然撞进她眸底深沉的怜惜，也瞧见她因为忙碌而略带疲倦的眉眼。
她明明有那么多的事要顾及，却还每日每日用大把的时间陪他，而他不仅不领情，还说了那般伤人的话……
不由地抬手，他捧起她的脸颊，稍稍倾身，他将自己的额头抵上她的眉心，“妻主，对不起……”
明知两人离得这么近，他根本不可能瞧见，她还是对着他轻轻一笑，“是咱们的宝宝辛苦了小词，小词身子不好受，为妻都知道，所以有气就发出来，别憋着。只是……”
她忽而揉揉他的头发，认真道：“只是小词一定要记好，永远不会有别的什么，比我的小词更重要。”
他眼眶瞬间又微微一热，“妻主，谢谢你。”
她笑着扶正他的身子，“来试着喝点参汤，嗯？”
他轻轻点下头，眉心微微一蹙，“可是……还是会吐。”
“傻小词，咱们慢慢吃，不急的。”
再次舀起一勺送到他嘴边，他听话地轻轻启口，这一次，许是心间的不畅快都淡了去，他很快将汤咽下，并没有什么不适。
“还好吗？”她收回勺子，极为体贴地问询。
微抿抿唇角，他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
她唇边勾起浅笑，“那就再喝些。”
于是，一个细致地喂，一个小口地喝，大半个时辰过去，那一大碗参汤竟也见了底。